探索文学之美:碧螺春的魅力

发表时间: 2020-06-01 14:21


□周华诚

上午开始工作前,随手拿一本书来翻,就翻到《炒茶人》这一篇。“……搓团显毫的动作,也很老练,仿佛他的那双手有一股神奇的力量……”

书是《山水客》,作者叶梓给我寄的毛边本。我喜欢收集毛边本。毛边书,不宜于敷衍翻阅, 只适合慢条斯理闲品。如同喝茶一样,只有不赶时间的人,才喝得出茶的味道。读毛边书,一手捧书,一手执刀,哧啦哧啦割开两页,读完,再哧啦哧啦割开两页。这就让阅读也具有了手工的性质。在电子屏幕盛行的年代,纸书的阅读,确实接近于手作——阅读不仅仅是眼睛的劳动。就像茶叶,为什么非得手工炒作呢?西湖龙井现在大多是机炒。机器还有什么不会的?会写毛笔书法,能跳舞打太极。机器模拟出炒茶人的手感, 这不是难事。事实上,机器炒得比一般的师傅好多了——但是,为什么老茶客们还是喜欢喝手工炒制的茶呢?

如果一定要找一个理由,那就是,喝茶,原本并不只是喝茶。就如同,读书并不只是读书一样。这话说起来有点绕,但是——也没有什么好说的。

一注水下去,泡开碧螺春——喝一口,直觉是“这茶真嫩”。这段时间宅在家里,有了时间, 也慢慢懂得了茶的好处,于是天天喝,我的嘴也练刁了。这碧螺春,虽是绿茶,口感与别的绿茶大同小异,再喝,又喝,就觉得不一样了,碧螺春的清香与淡雅,仿佛窗外将临未临的春天。

太湖有个东山岛,我去那里摘过枇杷。有句话怎么说的——东山的枇杷西山的桃?不对,西山的杨梅?……忘了。东山水果很多,也是碧螺春的原产地。所以,东山的茶园都藏在东山的果园里。果园里有什么?枇杷,杨梅,蜜橘,桃树, 郁郁葱葱,高大的果树下才是低矮的茶树。春天里来茶叶冒尖的时候,恰值果树开花,花香弥漫在空气雨雾之中,被茶树吸收,所以碧螺春的茶汤里,也就有了其他绿茶所不及的花香果香。

说起来,碧螺春还讲究“采得早,摘得嫩, 拣得净”,茶芽必须是采自果树下碧螺春群体的小叶种茶树。黄豆般大小初展一芽一叶采回来, 茶农一家人围坐一起,挑拣出那些完整匀称的茶芽(制得一斤茶,需6万到8万个芽头)。碧螺春的制茶工艺,基本都是手工完成,一锅鲜绿的茶菁,在铁锅中一把一把,凭借手掌的力量,揉搓, 翻炒,直到成为微微弯曲的细条,细条上密布茸毛,这就是碧螺春了,“铜丝条,蜜蜂腿”。

碧螺春很淡,叶子又薄又嫩,但碧螺春的妙处,正在于这淡,淡中寻味,淡里求真。碧螺春的回甘清澈,鲜甜悠长。因其茶嫩,泡碧螺春就不能用太沸的水。有人是这样,先落水,再投茶, 看茶叶在水面上慢慢舒展,慢慢沉降,如垂落一帘春色。

一盏春茶在手,心是会悠游的。遂想起另一本书,《山是山,水是水》。日本一位陶艺家高仲健一,二十六岁,辞了工作,携妻儿,在日本千叶县的大多喜町山中安居。有人问他,是不是愿意回到城市中去生活?他说,绝不会。“人生在世, 本就是为修行而来,绝不是为了享福。所以,日常生活中遇到的艰难困苦,都是无上的珍宝。如此一想,人也会变得很豁达。”

绝妙之茶,与绝妙之人一样,都要耐得住吧。说一个人很有能耐,也就是能耐——寂寞也好,时间也好,要耐。能耐,就能耐斯。所以, 一起耐,不要觉得无聊。

来源 辽沈晚报